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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媽媽

我只希望站在你身邊,等待著你,能伸出雙手;我就有機會溫柔的擁抱你,與你一起填滿失落的靈魂;我就有機會牽著你的手,陪你渡過黑夜;讓你看見,你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讓你看見,你也有愛自己的能量。

 

走進國中校園,擔任認輔志工,是憑藉受過數年光寶認輔專業培訓課程所具有的能力,當我自信滿滿的佔據輔導的一方真實的與這一個個青春徬徨的靈魂相遇,所有自以為的專業都破裂成滿地碎片:心理分析、諮商技術等等專業像被一刀砍下的血濺、四處噴散。我必須重新面對自己內在,重新認識專業下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所有的規條信念、感受情緒、期待與渴望,一絲一縷、層層疊疊的反省包容、看見真正的我。最後體認,只有用我這個真實的人與他們站在一起,彼此的交流才會產生「看見」與「疼惜」。

 

從被拒絕中學習

第一次,協助輔導室陪伴一位中輟生A君進行復學的「個別化」課程;A君來自一個複雜具有黑道背景的家族,家族成員中與賭、酒等關係密切,A的母親永遠只在他的生命中進進出出。

陪伴A的過程中,我好像在追逐著一朵雲,雲朵變化萬千,永遠觸摸不到;A用行為與語言不停的測試我的界線,而我也如同他所預期的:我同其他的大人沒啥不同,只是不停提醒、催促,希望我們之間有互動,然後意圖改變他的行為,期望他能盡快融入學校的團體生活。

A其實懂我,懂我在話語、肢體語言間沒有表達的內在企圖,所以拒絕我;他懂我,懂我的內心並沒有真正尊重他--他的拒絕、他的衣著、他的言語、他的行為等等;他懂我,懂我並沒有真正想要打開心扉去傾聽他的生命故事;他懂我,懂我仍陷在輔導關係的階級意識中;他懂我,懂我仍是社會主流價值的一顆棋子。

所以,我們之間無法建立關係:信任、交流、合作的夥伴關係。

如此與陪伴國小孩子的不同經驗,如此被拒絕的感受,讓我重新檢視這段過程。在他身上,我學會:陪伴,是要依對方的時間表,以對方為中心,放下自己對時間的掌控權,放下社會環境對他的期待與壓力,真實檢視自我是否落入"陪伴就要看到改變”的陷阱。

我也學會,孩子其實懂得比我認為的多很多,我們彼此之間沒有誰高誰低的社會角色階級分別,我們是真實的兩個人,在陪伴的關係中,一個真實的人傾聽另一個真實的人的生命故事。在傾聽與理解中,陪伴他走出他人生的生命出口。

 

像風般飄蕩的靈魂

第二次,是一個手上滿是刀痕的清秀女生B君。單親家庭出身的B,與父親同住,父親雖有同居女友,管教卻極為嚴厲。B一直在尋找被愛與歸屬的感覺,經常逃家、逃學,在不同的異性或同性間流連,希望人群之中有一個能滿足自己內心被愛渴望的人。

認識她時,B已即將畢業離校,與她相約的時間,她會常常爽約。我只能透過學校的輔導老師、導師了解狀況,在短暫的相處時間中,我能感受她的渴望與混亂,但我還來不及伸手給她一個溫柔的擁抱時,她已翩然飛去。

半年後,再次見到她,她告訴我,她在桃園與男友同居。再三個月後,最後一次見到她,她告訴我現在在台北,與另一個男友同住。手臂上的割痕依舊浮現。

雖然,陪伴她的時間不多,但會惦記著她,為她祈禱,希望她飄蕩的靈魂能有停泊的碼頭。

短暫的經驗中,在她身上,我學會,就算孩子進進出出,我也要穩穩的像棵大樹站著,讓她有時飛累了可以能停在枝頭上歇息,因為,也許在她的生命中從來不曾有人為她穩定的站著,讓她可以遮蔭乘涼。

在她身上,我學會,擁抱說愛別遲疑,因為再見的決定權不在你我。

不多久,我遇到了C君,是燒了學校禮堂窗簾的女孩。清秀可人的臉,但手臂上同樣有著一條條清晰可見的割痕。雖來自普通的雙親家庭,C的內心卻背負著一個沉重不可說的家庭秘密。

C逃學、逃家,喝酒拉K,在不同的男友間尋找愛情。學校輔導室與導師費盡心力、運用許多資源協助她,只希望學校生活能成為穩定她生命的一個重要時段,平安的渡過青春期。

但好難!

C與母親的關係時好時壞、進校園的狀況也時好時壞。因為有B的經驗,這一回我為C成為一個穩穩的樹,只要她來到學校,就有人可以陪伴、可以傾聽、可以拭淚,不再孤單;我為C所能做的,就是把握短短的相處時間,讓她知道,有人真正關心她,關心她是否好好照顧自己?是否好好愛惜自己?讓她知道,她有機會幸福,有機會被愛;讓她可以有機會看見另一種母親的樣貌。

她終究沒有取得畢業證書,就離校了。連給我結案說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C,我常會反思,揭露不可說的家庭秘密時,所要承受的巨大代價,家庭成員的堅決否認與責備,又是如何的讓她孤獨無依?身為陪伴者的我能如何與她一同度過?

因為C,我學會珍惜每一次陪伴的時光,因為每一次有可能都是最後一次,不要讓沒有說的話、沒有表達的關心成為遺憾。

下一次,我又會如何的面對呢?

 

彼此相伴

除了個案,我也在輔導室協助社區生活營的團體運作。參加生活營的孩子,就是屬於學校內需要高關懷陪伴的孩子,他們與前述個案不同的是-他們上學情形穩定;但對他們而言,人雖來到學校,在班級中正常學習卻是艱難的考驗。

有的孩子,入學時的學習程度只有小學3年級,但其智力正常;有的孩子,是家庭弱勢,父親打零工,居無定所,孩子便在不同的同學家間遊牧寄宿;有的孩子,學習父親身為幫派大哥的角色,在學校也以"大哥"身分"照顧"其他同學。他們用他們獨特的方式,生活著、學習著。

因為困難於主流學習,所以學校運用志工在課程體系內安排了類似技藝學程的生活營,讓孩子們有不同的機會,幫他們開一扇扇學習之門,如:獨輪車、茶道、泡咖啡、生態教育、生活美學、手作創意、園藝、花藝等等。

過程中,我們這群陪伴者有許多機會看見孩子的真實面貌,如有的孩子極具創意,在手作創意課程中表現出有如畢卡索的潛力,但這小孩卻對學校的美術課程興趣缺缺。有的孩子平日抽菸嚼檳榔打架一樣不缺卻能展示茶道的人文細緻。有的孩子平日不耐等待常衝動生事,但在學獨輪車時展現驚人的毅力與耐性。

這些看見,讓我們驚艷、也讓我們謙卑:我們是否常因孩子某些的外在行為而定義了他呢?我們給予孩子多少機會呈現真實的全貌呢?。

作為一個國中的認輔志工,每一個陪伴孩子的生命故事都讓我,重新調整與檢視,將自己原本設定為認輔志工的身分調整為陪伴者。我,只是陪伴,只是站在身旁,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伸出雙手握住你,在你說話的時候,我會專注聆聽。我會陪你整理你內心的混亂,我會在你需要掌聲的時候,為你喝采!我會在你身旁,閱讀你的生命故事,在你需要的時要,告訴你在你故事中所展現的能量與力量。

孩子,謝謝你讓我可以"站在你身邊",陪你一段。

 (作者為社區認輔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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